水波下的沉静

佐川美术馆的乐吉左卫门馆位于琵琶湖畔，坐落于守山市，是一座由乐家十五代吉左卫门——乐直入亲自操刀构思设计，于2007年竣工的全新展馆。展馆以当代的感性表现茶道，既是直入审美意识的流露，也是他的艺术创作空间。比拟湖水的壮阔水庭是美术馆的一大特色，地下设有大厅和五间展览室、休息室、等候室、蹲踞（进入茶室前的石制洗手池）、小间（小于四叠半）和广间（大于四叠半）茶室，以及通往茶室的露地。

周围如同浮岛般散布着芦苇和蒲草混种的铺植区。茶室是市井中的异度空间，而植物作为与庞大的现代美术馆空间相隔绝，通向异度空间的结界发挥着作用。黎明时我为了一睹展馆的外貌来到了这里。芦苇和蒲草在夏季旺盛地生长，建筑堪堪露出了屋顶。这座展馆大部分位于水面下的地底，首先可以从静谧的外观中感受到其特点。

地下最深处是大厅和各个展览室。这里展示乐直入作品的同时也展现了其创作活动，还展出了启发他灵感的土地、工艺、以及与艺术家的合作。可以感受到艺术家们围绕“守破离”与四百多年的乐家以及茶道传统持续斗争的气息。尤其是能够与巴厘岛的古老木雕通感这一点分外有趣，整个展馆在细节处对巴厘岛古木的大量运用也值得欣赏。

为了体现水下空间的设计特点，展馆各处布满了感受水面摇曳的灯光效果。进入地下，第一个巨大空间是由黑色水泥墙壁与北美松木地板构成的极简主义大厅。黑色混凝土的表面上带有漂亮的压模杉木板的痕迹。单独看这里是一面黑色的巨大墙壁，到了正午左右，摇曳的阳光就会像瀑布一样透过上层的玻璃倾泻而下。

露地铺满枕木，光线从一侧设置的狭缝射入，深深穿透阴影的空间继续延伸。去往小间茶室前的等候室则截然不同，是一个明亮的宇宙巨洞形的开口，令人目眩的直射光经过圆柱形墙壁上滴落的水膜反射闪闪耀眼。踩着黑色的露地石，或者坐在古朴的石板上，凝视水景，等候片刻。接着进入小间的露地突然由明转暗，黑暗中蹲踞正在等待着客人。

小间“盘陀庵”是一个三叠半的房间。这里如水底一般阴暗，水面的倒影透过日式纸带来浅淡的光，房间的样貌才得以呈现。地板和立柱使用的也是巴厘岛的古木。在这个逼仄阴暗的房间里待上片刻，似乎可以感觉到古木特有的神秘能量浸入体内。这里的茶会上提供浓茶和怀石料理，在阴暗泛光的水底空间里，我突然想到了直入的茶碗和茶具如鱼得水发挥光彩的情景。

向上来到广间“俯仰轩”，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这是一个向外敞开的房间，与地面和水面处于同一高度，水面反射的粼粼波光在广间茶室的屋檐和天花板上摇曳。从水底阴暗的小间到光线跃动的广间是一种急剧的转换。如果茶会的尾声，品茗淡茶时是黄昏时分，那么低斜的阳光像水波一样流入房间，更能突显整齐有序的榻榻米和构成主义的待客室。

水面和榻榻米之间铺陈着据说来自非洲津巴布韦的黑色岩石。岩石的纹理使人联想到奥妙的自然规律，岩石地面的形状精确细致又恰到好处，传达着工匠利用石头铺装庭园的敏锐感觉。榻榻米严丝合缝的嵌入进石头中。在这里，用拉门或悬窗将巨大茶室分隔开的隔断随处可见，打开所有的阻隔，从待客室向外眺望的视角是一种格外独特美妙。

2022.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