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自然的千年伽蓝

三德山三佛寺内院位于鸟取县大山以东40km，通称“投入堂”，据说由开辟此地的役行者——小角用法力将其“投入”悬崖凹陷中。所谓役行者，即修行者，相当于修验道的开山鼻祖，在空海自唐朝将密教引入日本之前，并非通过开悟，而是践行苦修获得超能力，留有许多逸闻。投入堂创建始末至今不明。

根据近年的年轮定年法推算，投入堂建于公元1100年左右的平安时代后期，是现存最古老的木质建筑之一，被认定为国宝。它傲然屹立于狂风中仿佛摇摇欲坠的险地，经受着千年的风雪。悬崖上方的岩石是坚硬的安山岩，下方是易受侵蚀的凝灰角砾岩，据传是由于自然形成的洼地和排水，以及坐落在朝北的方位上才使这座建筑得以被保存千年之久。

三佛寺是佛教寺院，而投入堂却是神社建筑。这种组合象征着根据本地垂迹思想（本地佛以神明姿态显灵）将神佛融合的平安时期宗教观。神道诞生于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代表着日本独特的自然观和宇宙观。自古以来，巨石磐座一直被视为神明降临的凭依。普遍认为当时人们将此处断崖绝壁的洞窟视作凭依，于是建造了这座供神明降临的特殊房屋。

前往投入堂的路上有两座悬空建筑，分别是文殊堂和地藏堂。外廊没有栏杆，这样危险的高空让人身体骤然紧缩，因为万一坠落下去一定性命不保，但或许是来路坎坷崎岖之故，反倒是脚下平坦的木板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从这里放眼群山，风景独特，比起拟人化的神佛，对于雄浑的自然本身倒更能心生敬畏。而这种虔敬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山峦。

越过地藏堂，透过树林可以望见观音堂。而纳经堂就孤零零地伫立在观音堂的前方。二者均静静地嵌卧在岩体凹陷中，而那种嵌卧方式堪称绝妙。纳经堂也是平安时代后期的建筑，每个细节都经过精心打造，十分精致优美。据说观音堂尽管于江户时期重建，但依旧保持了精巧镶嵌在洞窟里的状态。穿过观音堂后门，再绕过巨大悬崖，投入堂便赫然眼前。

无论是山风、草木，甚或是裸露的岩石，包括水滴，具为崇拜对象，投入堂作为一座融合了日本传统自然观的建筑熠熠生辉。这就是悬崖建筑啊，它的威容再次深深震撼了我。投入堂祭拜的是藏王权现，他形容愤怒，顿足，单脚抬起做威吓状。据子院——轮光院的主持介绍，这其中恐怕饱含着守卫日本免遭他国侵略的意味。

通往投入堂的攀山路，就是当年修验者之路。已经不是“艰险”二字所能涵盖的范畴，它简直已称不上是路，而就是沿着山的陡坡向上攀缘。手脚并用，抓住树的根枝或岩石前行。经众多人抓握已经变得光光溜溜的根枝就是方向标。途中偶遇老者也在攀登，对方好像还时不时担心前方的路况。面对着为一睹投入堂真容而只顾在修验者之路上执着前行的身影，我不禁感受到人类内心那份殷切祈祷之情。

2022.11.7